在澧水的河沿,走着一个和尚。这个和尚身材魁梧,身披袈裟,颈挂佛珠,正逆水而上。他不是别人,就是大顺军人称“一只虎”的将领李过。他受了李自成和高夫人的重托,要保住那张藏宝图,这是关系到大顺有朝一日东山再起的大事,不能有丝毫的疏忽。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,他抛弃了一切,选择了出家为僧,取法号为野拂。清净的佛门圣地,不容易引起官府的注意,是隐藏的最好场所。告别了李自成之后,他穿上了袈裟,下夹山来到了澧水,正沿江而上,他要去寻找一个理想的地方,建寺兴庙,以便安身。
他一路走,一路观察,看看沿江一带有没有理想之地。走着走着,到了古镇溪口五狮寨下的平坦村岸边。他眼望两岸,一边是悬崖陡壁的高山,一边是物产丰富的开阔山地。啊!这倒是一块难得的风水宝地,既可自耕自足,安息养年,还可以操练兵马,等待闯王举事的号令。心想不如在此暂且住下,再图长计。
五狮寨,五个山头像五只伏在河边的狮子,气势雄伟,显得生龙活虎。山上有一座庵,叫五狮寨庵,整日香烟缭绕,庵里住着二十多个年迈的尼姑。
野拂上得山来,在五狮寨庵见了庵主静安师太,施礼道:“贫僧四海云游,今日到五狮寨,果见地势非凡,令贫僧羡慕之至。恳请庵主能否给贫僧一隅之地,暂且安身?”
静安师太倒也爽快,道:“高僧远道至此,实为我五狮寨庵之荣幸,暂且住下无妨。只是本庵庵小宅陋,怕有不周,还请见谅。”
“那贫僧就谢谢静安师太了!”野拂再行施礼。
就这样,野拂暂且留在了五狮寨庵。
一连几日,野拂都在五狮寨庵庵前庵后察看地形。他还攀上五狮寨的五个山头,一一勘察。野拂觉得,五狮寨地形虽险要,但五狮寨庵终究太小,难于扩展,万一被清兵察觉行踪,派兵来犯,光靠这二十多个年迈的老尼是无法应对的。看来此处不是长远的安身之地,得找一个能容纳千军万马的大寺,才更为安妥。
野拂开诚布公地把自己的想法跟静安师太说了,当然,他决不会公开自己的身份,只是说想寻一大寺,也好安身修行。
“我早就看出,高僧非等闲之人,志道高远,我这小小的寨庵,断不是你的栖身之地。”静安师太思索了一会,说道,“这样吧,你去天门山寺,天门山寺规模宏大,僧众甚多,山寺的法圆方丈是我师兄,我写一封推举信给你带去,你去投奔于他。”
野拂一听大喜,又连连谢过了静安师太。
静安师太当即写了一封推荐信,交给野拂,野拂自是万分感激,把静安师太的信揣在怀里,拜别了静安师太,下了五狮寨,直奔天门山。
天门山,古称云梦山、壶头山、嵩梁山,又名玉屏山,与七星山、熊壁岩毗连,有“湘西第一神山”的美誉。
野拂一路行行走走,一日,到了永定境内,远望天门山,果然拔地擎天,山势陡峭,如刀削斧砍,突兀江中,隔江对峙,真可谓“天门中断楚江开”,具有临空独尊的气势。当地古老的民谣云:“大庸有座天门山,离天只有三尺三……”
野拂看到如此险峻壮丽的好去处,不由得心中大喜,顿时精神倍增,浑身增添了无穷的力量。他不顾一路辛劳,抖擞精神,健步登上天门山,来到了天门山寺。
天门山寺,始建于明朝,是湘西地区的佛教中心。寺庙坐落山窝,视野开阔,极目东南,众山皆小,确有一山独尊的气概。自建寺以来信士众多,香火鼎盛。寺庙坐北朝南,庙门上高书“天门仙山”四个大字,两边楹联为“天外有天天不夜,山上无山山独尊”。全寺三进两殿,殿后有观音堂,气势浩大。寺外古木参天,不远处有七级浮屠,堪称古雅清幽。
野拂进了天门山寺,拜见了法圆方丈,把五狮寨庵静安师太的举荐信交给了他。法圆方丈一看是师妹的亲笔信,再细看那野拂,生得浓眉大眼,气度不凡,心想师妹不会看错人,就把野拂留下了。
这样,野拂就在天门山寺里为僧了。
也许因为是师妹所荐,也许是法圆方丈看到野拂非等闲之辈,对野拂格外关照,专门为野拂新修了一座宅院,还跟野拂介绍天门寺的历史,说这方圆两公里的天门山顶,许多古代名人都曾经来过,比如雨师赤松子曾在天门山炼丹;纵横家鬼谷子在此创立了神奇的鬼谷神功;五代后晋时期周朴就归隐在天门山……
野拂对法圆方丈的介绍兴趣甚浓,尤其是法圆方丈所说的鬼谷子创立的鬼谷神功,更是深深地吸引着他。他请求法圆方丈带他去看看鬼谷子练功的鬼谷洞,法圆方丈欣然同意,带他去看了鬼谷洞。
鬼谷洞孤悬于天门山西边的百丈绝壁上,地势十分险要。洞口远观如倒梯形,有瀑布向洞外飞洒,飘渺如烟。洞门有一棵红榧树,当地人成为“鬼谷神树”。站在这里往下看,脚下是没有边际的绿野,成群的小鸟在峡谷中嬉戏,偶尔有老鹰从眼前掠过,令人有心跳加速之感。相传战国名士鬼谷子曾在洞里面壁学《易》,创立闻名天下的“鬼谷神功”,并在洞内藏有武林秘笈《天门三十六量天尺》,所以此洞名为鬼谷洞。
法圆方丈的话,野拂一句句都记在心里。他想到自己身上所担负的责任,他也想到官府和清廷会派出爪牙四处寻找他,如果自己没有高尚的武功,是对付不了这些人的。他必须提高自己的本领,才能保护好这张弥足珍贵的藏宝图。鬼谷子的鬼谷神功,他早有耳闻,想不到鬼谷子练功的地方就在自己的眼前。这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,自己绝不能错过。
晚上,野拂举着火把,来到了那个百丈绝壁。鬼谷洞就孤悬在这个绝壁上。绝壁陡削,云遮雾绕,一般人是望而生畏的,可他是李过,自己一身功夫本就十分了得,当年鬼谷子能进去,我就不能进去吗?但尽管如此,他也是使出了浑身本领,用绳索垂吊下去,才艰难地攀进了鬼谷洞。
野拂进到洞内,发现此洞为幽深的石室,下有清泉流淌,再细看石壁上,有一个酷似古代老人的头像,面容清癯,头挽高鬓,下巴微翘,五官清晰。野拂想,这可能就是鬼谷子了。在头像的一侧,一路看去,还有图画和甲子篆文。野拂一边看,一边仔细琢磨,这些字画,也许就是鬼谷子记述的“鬼谷神功”了。
野拂夜探鬼谷洞,从鬼谷洞石壁上的字画中,悟出了一些武功秘诀,他按照这套秘诀,去苦练功夫。早早晚晚,都能看到野拂在天门山练功的身影。和尚练功,原本就是很平常的事,所以也没引起别人的注意。只有法圆方丈,看在眼里,记在心里。
野拂在天门山寺,过着与其他和尚一样的生活,表面上是练法修行,而野拂却是每日“枕戈待旦,拔剑登坛”,以图“有朝一日,恢复中原,扫平寰宇”。
随着天门山寺香火日益鼎盛,名声日渐远播,本来隐瞒了身份的野拂渐渐难掩其踪。他在天门山寺做和尚期间,清朝政府曾多次令当地官府派出暗探去侦察,但都被法圆方丈巧妙地应对过去了。
有一天,野拂正在寺庙中盘腿清休,静心练功,忽听到门口有一帮人在吵吵闹闹,且点名说要见野拂,叫喊道:“你们寺里前不久不是新来了个野拂吗?快叫他出来,我们是香客,要会会他!”
野拂已经练就了“听风辨色”之绝技,不用看也知道是一帮彪形大汉,虎虎生风的走来。大汉个个体形高大,身板结实,光闻其在地上行走的“咚咚”声,便知道一共有八人,而且都是有点武功底子的人。但他依旧闭目养神,当没事一样。
那伙“香客”见没人出来,叫嚷着就要闯进寺门。几个弟子在外阻挡,眼看就要拦不住了,只见野拂一个翻身,便翩然而出,站在那伙人面前,也不说话,只是笑吟吟的望着他们。这些“香客”被野拂从容镇定的样子给镇住了。为首的那个“香客”看来的是领头大哥,壮了壮胆,举起一把青虎弯月大刀,开口问道:“你就是野拂?”野拂双手合什,回道:“贫僧便是。”
那“香客”似乎来了底气,朝野拂吼道:“好,我们哥几个千里迢迢来会你一面,你先弄些好酒好肉来,让哥几个解个馋虫再说。”
野拂哈哈一笑,道:“诸位远道而来,一路辛苦,只是敞寺向来穷陋,无有米食,还望包涵。”那为头的一听,“唰”地从裹腿中拔出匕首,其余几个也一齐拔出匕首,气势汹汹地逼着野拂。
野拂陪笑道:“有话好说,我给你们办饭就是!”
野拂让弟子从里屋抬来一箩筐谷子,摆在自己面前,只见野拂双手灌足真气,五指并拢,噌噌噌的往谷子中来回插了数十下,就见空中一阵金黄色的花雨舞动,霎时谷壳铺了一地,而筐中却是一堆白花花的大米。接着,野拂往筐边轻轻一拈,需要两个大弟子抬的大米,他却轻而易举地拎到了厨房。
厨房灶门前摆着几个大茶树蔸子,茶树蔸比一般的木头硬,寺里弟子平时都用大斧子劈,野拂一手两个茶树蔸子,拎到了大院,一个个竖直插在了面前。只见他双掌一挥,噼噼啪啪一阵响声,茶树蔸子就变成了匀称的小木块散在了地上。野拂一卷双袖,木块即整整齐齐地码在了一边。又一挥大袖,几个小点的木块立即射了出去,那些“香客”就一个个扑通扑通跪了一地。这是怎么回事?原来,野拂挥动大袖时,那些茶树碎木片就飞了起来,分别击中了那伙人的膝盖穴道。这么一击,那伙人藏在靴中的匕首便纷纷弹向空中,简直是神了,那些弹向空中的匕首,正好打中了从他们头顶飞过的几只大雁,一只只大雁扑愣愣地掉了下来。
野拂轻轻地拍了拍手,笑道:“客人,出家人不兴吃荤,还得劳驾你们自己动手。请——!”众“香客”见野拂这几手功夫,早已吓得战战兢兢、腿像筛糠一样,哪个还敢作声?连屁滚尿流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。野拂冷笑着,一步一步走到为头的那个香客面前,一个冷不防,“嚓”的一声,撕开对方衣服,就见胸前露出一个“清”字来。众“香客”一个个“卟通卟通”跪在野拂面前,磕头如捣蒜,口里喊道:“师傅饶命,师傅饶命啦!”
野拂扭过头,没理睬他们。
那几个“香客”互相望了一眼,异口同声地道:“小的几个有眼不识泰山,冒犯了师父,我们甘愿削发为僧,拜大师为师,留在大师身边学法习武。请大师收下我们!就此拜过师父!”说着,又连连叩头。
这八个人根本不是什么“香客”,而是阿济格派来的密探。
还在九宫山的时候,吴三桂就派出了方献廷,去查李自成宝藏的下落。方献廷一死,满清朝廷把主要精力放在对付南明朝廷和各路义军上。阿济格扫清湘西北的大顺军残部之后,才想起那批财宝的下落,于是派出了八个密探,在石门一带打探消息。
这八个密探打听到天门山寺不久前来了个野拂和尚,对这个野拂的身份颇有怀疑,就来探听虚实,有必要时就除掉野拂。不料这八位壮汉竟被野拂的神功镇住了,竟要削发为僧,拜野拂为师。
野拂也考虑,如果这几个人真能改邪归正,为己所用,倒也能成为自己的帮手,便说:“削发为僧可以,但一定要遵守寺里的规矩,不得违反!”
“是是是!我们都听师父的!”八个大汉又是叩头。
就这样,野拂收下这八个人为徒,在天门山寺修行,闲暇时就交他们练功习武。
野拂身在天门山寺,心却时时想念着远在夹山寺的李自成,天天盼望着李自成的号令。有时想念得急,便跪在天门绝顶,面北长嚎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