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=韩广岳
第三十六章鱼不可脱于渊
将欲歙之，必固张之。将欲弱之，必固强之。将欲废之，必固兴之。将欲取之，必固与之。是谓微明。柔弱胜刚强。鱼不可脱于渊，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。
《左氏春秋传》里有个“郑伯克段于鄢”的故事，原文如下：
初，郑武公娶于申，曰武姜，生庄公及共叔段。庄公寤生，惊姜氏，故名曰寤生，遂恶之。爱共叔段，欲立之。亟请于武公，公弗许。
及庄公即位，为之请制。公曰：“制，岩邑也，虢叔死焉。佗邑唯命。”请京，使居之，谓之京城大叔。祭仲曰：“都城过百雉，国之害也。先王之制：大都不过参国之一，中五之一，小九之一。今京不度，非制也，君将不堪。”公曰：“姜氏欲之，焉辟害？”对曰：“姜氏何厌之有！不如早为之所，无使滋蔓，蔓难图也。蔓草犹不可除，况君之宠弟乎！”公曰：“多行不义，必自毙，子姑待之。”
既而大叔命西鄙北鄙贰于己。公子吕曰：“国不堪贰，君将若之何？欲与大叔，臣请事之；若弗与，则请除之。无生民心。”公曰：“无庸，将自及。”大叔又收贰以为己邑，至于廪延。子封曰：“可矣，厚将得众。”公曰：“不义，不暱，厚将崩。”
大叔完聚，缮甲兵，具卒乘，将袭郑。夫人将启之。公闻其期，曰：“可矣！”命子封帅车二百乘以伐京。京叛大叔段，段入于鄢，公伐诸鄢。五月辛丑，大叔出奔共。
译文如下：
当初，郑武公在申国娶了一妻子叫武姜，她生了庄公和共叔段。庄公出生的时候是脚先出来的，因此武姜受到惊吓，并给他取了个名字叫“寤生”，所以很厌恶他。武姜偏爱共叔段，想立共叔段为世子，多次向武公请求，武公都没答应。
庄公即位后，武姜就替共叔段请求分封到制邑去。庄公说：“制邑是个险要的地方，从前虢叔就死在那里，如果是封给其它城邑，我都可以照吩咐办。”武姜便请求封给共叔段京邑，庄公就答应了让他住在那里，因此他被称为京城大叔。大夫祭仲说：“分封的都城如果城墙超过三百方丈长，那就会成为国家的祸害。先王的制度规定，国内最大的城邑不能超过国都的三分之一，中等的不得超过五分之一，小的不能超过九分之一。京邑的城墙不合法度，非制度所允许，这恐怕会对您有所不利。”庄公说：“姜氏想要这样，我怎能躲开这种祸害呢？”祭仲回答说：“姜氏哪有满足的时候！不如及早处置，别让祸根滋长蔓延，一旦滋长蔓延起来就难办了。蔓延开来的野草还不能铲除干净，何况是您受荣宠的弟弟呢？”庄公说：“多做不义的事情，必定会自己垮台，你姑且等着瞧吧。”
不久，段使原来属于郑国的西边和北边的边邑也都背叛了郑国而归于自己。公子吕说：“国家不能有两个国君，现在您打算怎么办？您如果打算把郑国交给太叔，那么我就去服侍他；如果不给，那么就请除掉他，不要使老百姓疑虑。”庄公说：“不用除掉他，他自己将要遭到灾祸的。”太叔又把两属的边邑改为自己统辖的地方，一直扩展到廪延。公子吕说：“可以行动了！土地扩大了，他将得到老百姓的拥护。”庄公说：“对君主不义，对兄长不亲，土地虽然扩大了，他也会垮台的。”
公叔段修治城廓，聚集百姓，修整盔甲武器，准备好兵马战车，将要偷袭郑国。武姜打算开城门作内应。当庄公打听到公叔段确定要偷袭郑国的时候，说：“可以出击了！”于是命令子封率领二百乘战车去讨伐京邑。京邑的人民背叛了共叔段，共叔段于是逃到了鄢城，庄公又追到鄢城讨伐他。五月辛丑日，太叔段逃到了共国。
上面这个庄公克段于鄢的故事，就是老子本章“将欲歙之，必固张之。将欲弱之，必固强之。将欲废之，必固兴之。将欲取之，必固与之”的最好例证。
歙，这里读xī，本义为吸气或通过呼吸吸入，引申为敛息、收缩。“将欲歙之，必固张之”，就是你想要吸气就必得先呼气、你想要收缩就必得先张开。“将欲弱之，必固强之”，就是你想要消弱他就先让他膨胀。“将欲废之，必固兴之”，就是你想要废掉他就必先把他举得高高的。“将欲取之，必固与之”，就是你想要夺取他就必先给予他。总之就是要先扬后抑、先予后夺、欲擒故纵、高高举起然后重重摔下，甚至很多时候都不用你亲自摔，他自己就从高处跌落自己就摔死了。这种道理隐微不显却简单明白，“是谓微明”，这就叫做微明。
关于作者：
韩广岳，笔名空空道长，公开发表散文、杂文、学术论文若干篇，所著《周易易读》一书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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